最近几个月,史铁生的《务虚笔记》的摘录又在网络上爆火,于是我下定决心好好品读一下这本书。在书房靠窗的位置坐下,手指抚过《务虚笔记》泛黄的纸页,春日的阳光正斜斜地穿过香樟树的新叶,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那些用字母命名的人物忽然鲜活起来——C的轮椅碾过走廊时的吱呀声仿佛就在耳畔,Z画笔下的白色羽毛在记忆里飘转,O裙摆扬起的弧度与窗外掠过的白鸟翅膀重叠。史铁生说"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,宣告生命曾经在场",而此刻我分明触摸到了文字里流淌的生命温度。
初读时我总被虚实交错的叙事迷惑,直到某个深夜读到"写作之夜"的章节,才突然明白那些看似散落的故事碎片,其实是作者用记忆的棱镜折射出的生命光谱。就像去年夏天我在医院陪护爷爷时,消毒水的气味与走廊的日光灯交织成某种超现实的氛围,隔壁床老人断续的咳嗽声与监护仪的滴答声,竟让我想起书中葵林里此起彼伏的蝉鸣。史铁生说"每一个被意识到的生活都已成为过去",可正是这些零散的瞬间,组成了我们理解当下的坐标系。当爷爷在病床上突然握住我的手,那一刻的触感与书中F医生在产房外等待的焦灼产生了奇妙的共振,原来生命的脆弱与坚韧始终在虚实之间流转。
最让我震撼的是书中对"差别"的诠释。画家Z因为童年时那扇未能推开的门,将羽毛的意象刻进骨髓;女教师O在爱情幻灭后选择用死亡完成最后的务虚。这让我想起高中时代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女生,她永远低着头在课本上画满扭曲的线条,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才知道她父亲早逝、母亲重病。当时只觉得她孤僻,现在想来,她何尝不是在用沉默对抗命运强加的"差别"就像书中那个总被嘲笑说话慢的孩子,最终在创业失败后明白"差别"既是枷锁也是阶梯。这种对生命差异性的包容,让我开始重新审视地铁里那些匆匆掠过的面孔——或许每个人都在用独特的方式书写着自己的务虚笔记。
书里面关于爱情的部分则像一把温柔的手术刀。诗人L在欲望与纯真间的摇摆,医生F跨越二十年的守望,还有C与X在轮椅与月光下的对话,这些支离破碎的情感图景拼凑出爱情最真实的样貌。去年参加爸爸堂弟婚礼时,新娘在誓词里说"我爱的不是完美无缺的你,而是伤痕累累却依然发光的灵魂,是真真实实的你!",这句话突然让我想起书中O的死亡——不是终结而是对纯粹性的终极守护。正如史铁生所写:"爱情的根本愿望就是在陌生的人山人海中寻找一种自由的盟约",当代年轻人总在社交软件上发布着精心修饰的照片,斤斤计较自己朋友圈的点赞数,却渐渐忘记了爱情本应具备的务虚特质,那种超越现实藩篱的精神共鸣,或许正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养分。
最私密的共鸣来自对"写作之夜"的理解。史铁生将创作比作"大脑对心灵的巡查",这让我想起自己开始写日记的初衷。初中时因为口吃不敢当众发言,就在笔记本上建造了一座文字城堡,把不敢说的话都变成墨水里的涟漪。书中说"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,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",去年整理旧物时翻到那些泛黄的日记本,稚嫩的字迹里藏着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自己。某个雨夜重读十五岁写的诗,突然意识到那些矫情的比喻里,藏着对存在最本真的叩问,就像Z画布上永不褪色的羽毛,都是生命在场的确证。
"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,而宣告结束就是着手开始。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。"这句话让我印象最深刻。这串悖论式的珍珠,在存在主义的丝线上折射出生命本质的辉光——恰似艾略特笔下"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",东西方哲思在此交汇成永恒的环形河流。生命的潮汐在虚实之间涨落,当马拉松选手冲过终点线,汗水浸透的不仅是奖牌绶带,更是下一段征程的通行证。此刻冬天的寒冰逐渐消融,春夜的露水正凝结在窗棂。我忽然懂得为何古人将"元"字解作天地初开的混沌。每个清晨推开门扉的刹那,我们都携带着所有过往的星光重新出发。
合上书页时,窗外的城市依然在霓虹中喧嚣,但内心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清明。《务虚笔记》这部用残缺身体写就的作品,反而呈现出最完整的生命图景。它教会我在务实与务虚之间寻找平衡——既要直面地铁早高峰的拥挤与考试的压力,也要在夜深人静时守护内心那片务虚的葵花地。或许正如史铁生所说:"过去并未消失,而未来已经存在",过去的事物虽然已经过去,但它们对现实的影响依然存在;未来的事物虽然还没有到来,但它们对现实的影响已经开始。过去、现在和未来是密不可分的,每一个时刻的存在都会对其他时刻产生影响。我们所经历的每一个现在,都是从过去延伸而来,同时也是未来的基础。当我们学会在现实的网格中保留务虚的孔隙,才能真正触摸到生命的肌理。那些字母代号的人物依然在记忆的迷宫里行走,而每个读者都能在其中照见自己的倒影,这大概就是史铁生所写的文字最神奇的魔法。
史铁生虽用字母代表人物来刻意加强文章的虚拟感,但他文字中的真情实感依旧让我们共鸣。当春风再次翻动书页时,我愿继续做那个在文字星海里拾贝的人,让每个寻常日子都染上书香的釉彩。